缘道君

吾心安处是故乡 (二)七夕

  两月后,正值七夕女儿节,河两岸的人家,家家晾衣晒书,孩子们拿着“巧食”到处跑,织女祠前更是香火旺盛。

 

  顾家点深宅大院里,众女眷齐齐穿上了最隆重的新衣祭拜侄女娘娘,以求心灵手巧。那脂粉堆里领头的那位,却是位翩翩公子,身着一袭青衣,头带一顶白玉冠,腰间别着一把折扇,立在那里,飘然若仙。

 

  “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男人来干了?”一妇人十分不情愿地与旁边人低估着。

 

  “就是,就算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才过门多久?”另一人回着话。

 

  “不要脸!”之前那妇人故意放大了音量,颇为怨恨得瞧着为首的沈轩。沈轩却像是听不到议论似的,表情始终淡淡的,领着家里的太太小姐婢女奴仆在织女画像前行礼。

 

  行完礼,才是那一日最热闹的乞巧赛,各式的银针摆在台面上,或比赛穿针,或比赛女红,或比赛丢针,所比皆为一个巧字。

 

  这事,沈轩自然是不会的,他含着笑退到了角落边,想着找个空档溜回房里睡个午觉。

 

  “哟,五姨太不来教教这些丫头们?”原先那位年纪较大些的女人袅娜着走上前开了嗓。

 

  “咱们这些人哪里配入的了五妹妹的眼呀。”另一个较年轻的女人说道,她刻意咬重了“妹妹”两个字,扬着眉,嘴上挂着得意的笑。

 

  事实上,在这府里,大多数人都管沈轩喊沈先生,只有这二房王氏和四房李氏常常在人前与他姐妹相称,像是故意在提醒他,他只不过是顾家的一个妾,还是个男妾。

   如今的顾府总共有五房姨太太。顾盛的原配夫人早年丧子后伤心不已,不愿再理俗物,在宅院后另辟了一处小庵,常伴青灯古佛。于是掌管家宅的权柄便落在了二姨娘王瑶手里。这位姨娘母家做的事丝绸生意,早年家里遭了难才委身顾盛做了妾室,如今娘家再次发迹,虽不能跟顾家相比,却也算是富贵人家,她的两个儿子又是顾家这一代唯二的男丁———他们通常不把顾渊算进去——,因此王瑶这些年在顾家颇有些当家主母的意思。

    顾家除了上头两个儿子,还有一对年仅六七岁的小丫头,乃三房贺氏所生。贺氏早年不过是农家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嫁进了顾府旁人便称她四姨娘或者贺姨娘,她生了双胞胎时便拉下了病根儿,此后便不大受宠了。没有娘家撑腰,也没有丈夫疼爱,这个原本不善与人争的女人在顾府便逐渐成了摆设,除了必要场合不大出门。

   第四房姨娘换做李金桂,一听便是秦楼楚馆里的角儿。顾盛曾为这位凤仙楼里的花魁一掷千金,至今仍是一段佳话。不是是不是早年在楼里时被妈妈喂的汤药喂坏了,这位花魁娘子嫁进了顾府后一直没有生养。眼看着年过三十五,容颜不复当年,却仍没有一子半女傍身,她便整日里依附着王瑶,以打压贺氏为乐。如今沈轩进了门,这股子劲儿便撒到了沈轩身上。

   至于顾渊他母亲,实则是顾盛的一个外氏,快生了才被接近府里,结果死在了产床上,连个正经名分都都没。生不能入族谱,死无法进宗祠。于是连带着留下的这儿子也被当作野种。

 

  “怕不是聪明面孔糊涂心,笨手拙脚根本捻不了线,绣不了花吧。”王瑶摇着团扇出言讽刺,显摆着上边的绣花。

 

  “那肯定不能跟姐姐比呀,”李金桂得了眼色继续奉承着,“有其母必有其子,姐姐的潮儿和清儿手里管着好几家铺子,这便不是有些丧门星可以比的。”

 

  “就是,下贱坯子,认个养娘就以为能飞上枝头了?”王瑶说着瞟了一眼角落里的顾渊。

 

  顾渊似是早就喜欢了姨娘们的冷嘲热讽,并不为所动,只是别过了头,不再看她们。

 

  “渊儿,过来”,沈轩朝顾渊招了招手,等人走近了方才道,“我昨天教过你什么?”

 

  顾渊顿了顿,似有些犹豫,而后低下了头。

 

  “啧,妹妹来得晚怕是不知道,老爷打小就给他算过命,天煞孤星啊!一出生克死了亲妈,一身的晦气,也就我们老爷心肠软,给了他口饭吃,养到这么大。天知道以后会不会给我们顾家招来祸事呢。”李金桂绘声绘色地方面奚落着。

 

  “啧,要是妹妹膝下寂寞呢,还不如去管家那儿抱只哈巴狗养着。”王瑶接着前面的话说得越发开心,脸上的褶子随着夸张的表情皱在了一起。

 

  沈轩伸手揉了揉顾渊的发顶,温热的手掌顺着发丝滑落,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顾渊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他的目光骤然一凛,一抬手一挥袖,啪啪,两计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庶母的脸上。

 

  整个院落里嘈杂的人声瞬时隐了下去,足足两三秒后才响起妇人尖酸的谩骂。

 

  “你居然敢打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沈轩轻易地便抓住了王瑶挥过来的巴掌,他捏着她的手腕,拇指和食指微微一用力,便传来了女人尖锐的惊叫。

 

  “啊——,杀人了!救命啊!”

 

  “嘘,安静点儿,老爷喜静。”沈轩说着,莞尔一笑。

 

  王瑶果然止住了叫声,她疼得有些站不稳,整个人哆哆嗦嗦得问,“你想干什么?”

 

  “老爷把渊儿交给我养,那他就是我儿子,儿子被人欺负,你说当妈的该怎么办?”沈轩说着继续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你敢!我要告诉老爷!”

 

  “行,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找大夫吧。”沈轩说。他松开了攫着她手腕的手,对着满院的人扬声道,“顾渊是我儿子,我不希望以后在听到怪力乱神的言论。顾家容不下乱嚼舌根的长舌妇,你们听明白了吗?”

 

  院子里一时鸦雀无声,奴仆们似乎不敢相信这平时待人和善温婉的沈先生还有如此铁腕的一面。

 

  沈轩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佣人们,轻轻一笑,“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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